从前慢

龙听

作家木心在诗歌《从前慢》中这样写道：“记得早先少年时，大家诚诚恳恳，说一句是一句。清早上火车站，长街黑暗无行人，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。从前的日色变得慢，车、马、邮件都慢，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从前的锁也好看，钥匙精美有样子，你锁了，人家就懂了。”


每每读到这首小诗，都会怀念那些悄然而去的闲适时光。是的，从前的日子是缓慢的，一切都是缓缓向前，就像一条平静广阔的大河，在午后阳光温暖的照耀下，缓缓地流淌，安宁，静谧。


从前，没有汽车，甚至连摩托车也少有。在乡间走亲戚，坐在一头老牛或一匹瘦马架着的车上。向田野望去，树叶绿得发亮，似乎每一枚树叶里都暗藏着一个顽皮活泼的小精灵，麦子在拔节生长，胡麻、土豆在恣意开着素雅的紫花和白花，向日葵扬起金子般的脸，心无旁骛，追随着阳光，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嗡地忙碌，蝴蝶不时地飞到你眼前，让你眼前一亮……乡间的风光美得像一幅逶迤连绵的山水画卷，这幅画无论你看过多少遍，永远都不会厌倦。阳光明晃晃的，阳光下一切都是明亮的，天空蓝得像一块巨大的蓝格盈盈的宝石，云朵白得像棉花，在无边无际的天空惬意地游走。蹄声哒哒，轱辘吱呀，声音悠长得像一曲长调，婉转悠扬，如梦如幻。


从前，邮件也很慢。一封信发出去，便开启了漫长的期盼和等待，思念如春草，日日在心田蔓延。等待是一种折磨和煎熬，也是一种享受和幸福。闭了眼，远方的佳人就宛如在你身边，盈盈笑语，温柔地回响在你耳畔，那莹润光洁的脸庞似乎触手可及……思念一个人，每一缕空气中都有她的兰香之气，每一朵花中都藏着她的浅笑倩兮，每一串音符中都隐隐有她的声音……有时，等得心急，便一遍遍地翘首以待，声情并茂地唱一曲过去一起吟唱的歌曲，唱着唱着，泪流满面。


从前，出远门，会坐绿皮火车。长长的轨道，向远方延伸、延伸。车厢里，来自天南地北的旅客，各式各样的口音，或粗犷有力，或婉约温润。车厢里，汗味、酒味、烟味，混杂在一起，浓烈而热情的气息，无处不在。为了排解旅途寂寞，人们会随意地聊天，完全没有“不与陌生人说话”的种种禁忌和设防。几个小时之后，两个陌生人会搂着彼此的肩膀称兄道弟，会拿出自带的香肠，买一瓶二锅头喝一顿小酒。火车到站，他们握手，依依惜别，互道平安。下得车来，看着火车铿锵远去，心里会平添几分惆怅……


从前，乡亲们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祖母在老槐树下摇一辆纺车，吱吱呀呀，像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。母亲会在地上铺一张竹席，给孩子们讲牛郎织女、女娲补天之类的神话。孩子们仰望星空，猜哪一片天空是经过女娲纤巧的手修补过的。银河浩瀚，群星璀璨，父亲轻摇一把老旧的蒲扇，啜饮一杯清茶。微风掠过，槐花簌簌落下，就像下了一场香香的槐花雨。


从前的慢时光，就像母亲讲的那些陈年故事，很悠长、很深远；就像一幅悬挂了千年的老画，很古老、很神秘。慢时光里，友情总是很纯洁，爱情总是很饱满，人情总是很淳朴，像极了散发着成熟甜香气息的果实。


从前的慢时光，总是珍存于我们的心海深处，很温馨，也很美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