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本半导体的“昭和陷阱”

龙听

CV智识©
- F4 G! S6 i$ l4 U9 ?. ~+ R' M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：  CV智识（ID：CVAI2019） ，作者：杨健楷；编辑：张丽娟，头图来自东方IC. Z2 m6 H3 w7 @  W
1 p& d7 B, O. |# o6 @9 `( q! f
“股价和地价将会无限上涨的‘超现实’消失了，日本站在悲惨遭遇造就的废墟之中，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。”% r2 i# D; f! K; |% M1 r
; s! r8 g3 g7 y
日本半导体的惨败已是不争的事实。+ K) k5 V3 L. E/ n5 A6 S
1 O* C, o+ \+ S
2013年， 在NHK《日本制造反攻的剧本》节目中，日美贸易战期间负责与美国交涉的通产省官员表示：因为来自美国的压力， （通产省） 在推行支持半导体产业发展的政策时遭遇阻力。在美国从日本那里照猫画虎，成立了Sematech （半导体制造技术战略联盟） 之后，美国半导体在1993年成功反超了日本。
9 c% L) M) k; N
- v: `0 L* r: G0 p2 w+ M言下之意，日本半导体产业之衰败，是因为美国施压，日本的产业政策无法施展。4 j8 P8 B- z) U2 l

) K* _; Z. k2 n5 x# y3 V6 y但因为日美贸易摩擦而签署的日美半导体协议，早在1996年即失效。而根据经产省 （前身为通产省） 的统计数据，日本集成电路的出口额在日美贸易战后屡创新高，直到2007年之后才出现了明显的下降。
8 {. [. H" b  @+ Y8 ~! m2 O. p. z8 {# [) L/ \8 }
近期，日韩之间聚焦于半导体的贸易之争，每日反转：“韩国国运迎来转折点”、“日本半导体隐忍数十年上演复仇大戏”、“日本才是隐形冠军”、“三星已在欧洲找到替代材料”…! I& \1 f) S% ~! D$ i' Y

1 t" @% x% D/ f& U! R6 ^& ]- w不同于隔岸观火者的隔靴搔痒，日本产经学者对于本国半导体产业的衰败是痛心疾首的。
4 j. K7 `, H/ T# e5 _, C8 i- K/ I. R/ H! T5 B% J. v
日本学者汤之上隆在其《失去的制造业：日本制造业的败北》中认为，日本的电子领域要重振雄风，就必须先老实承认自己“输了”。. h, ?# [" I% y/ s4 |9 Y
% R. Q8 w1 M3 e/ |9 t
贸易摩擦“狼来了”的故事固然好听，但谋杀日本半导体的，就是日本自己。4 i% f  n  \; @
“昭和陷阱”
& ^- Z( G8 F+ e3 X7 e$ {$ |( J从1971年英特尔发明1KB的DRAM，到日本在80年代中期超过美国，1986年占据80%的DRAM市场份额，英特尔退出DRAM竞争，日本半导体的称王之路只花了不到15年的时间。2 L: ^2 c$ h1 Y7 Z& C/ h
( H3 [5 J# Z5 G  E) q' @
模仿式创新和精密的质量管理，是日本DRAM产业在短时间内称王的法宝。! ~% x9 j, {, C7 ]9 H* @/ X

! F1 G$ E5 z% p4 W3 }# a! \) F" gDRAM本身是一个非常标准化的产品，容易被后来者通过模仿来超越，尤其在DRAM刚发明的时候。
" v  D" `& J% }) q) S+ x" Z: _" M3 d/ w
英特尔在先后研发4KB、16KB、64KB的时候，反复遇到了被后来的模仿者侵占市场的问题，到了256KB产品，英特尔产品的市占率更是低至不到1%。无奈之下，英特尔停止了对1MB规格DRAM的研发，并于1985年从DRAM市场退出。/ F& a4 A* g+ K" R+ ~2 x
6 y0 R9 z6 F' u) ~% q1 C' Y
在日本企业扎堆以模仿攻破英特尔创新壁垒的时候，他们正身处大型机时代。大型机经久耐用且价值数亿日元的特性，决定了整机里面的DRAM也是必须高度可靠、耐久使用的。当时的大型机厂商，要求DRAM要有25年保质期。
5 b8 Y3 X4 I" C1 _+ l% b$ \- s: e3 a. b
日本半导体制造商也真的造出来了，为什么？因为美国人是他们的老师。
5 G0 b# Z0 g9 K7 @; c, ]* w* ?/ f" H
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朝鲜战争的时候，日本作为“亚洲工厂”为美国供应军火物资。为了达到军需品的质量标准，日本人认真学习了一位美国质量管理导师—戴明的著作。
' ^/ I, l& Q1 Q7 |$ |; J: F7 D# @& B' a
戴明的核心理念，是产品应该在生产的时候就避免出现瑕疵，而不是生产完了再找问题，这个生产理念没有获得美国人的认可，但是日本人一直遵循。
. H* q9 n. j- N) f: T/ N. I, F, ]
3 }0 o3 Q9 S7 R5 r到了1980年，惠普公司表示，日本DRAM产品的良品率在验收测试中要高于美国。日本人师法美国人，模仿、研究了不到十年时间，就生产出了质优价廉的DRAM产品，并供应给美国大型机厂商，将美国的DRAM同行冲击的一塌糊涂。5 o8 o3 B: V. Z8 _
. r+ q) J% |' S! S& G
追求高质量产品的技术文化渗透到了日本半导体企业的血液，来自美国人的夸奖，也使他们开始相信“日本技术第一”的神话。对这个神话的信仰与践行，却悄然为日本半导体企业埋了一个不小的雷。# V* w, N' T# B
% D- S' i/ N2 [: B, Q. t/ b
当日本企业还在忙于追踪大型机、沉迷于25年保质期DRAM的时候，IBM在1981年发布了小型机IBM-PC。1982年，NEC推出了能够处理日文的PC-9800系列个人计算机，占据了日本一半的个人PC市场。
3 I9 a2 r, E# n0 h* @
/ e+ ?6 I  `" H  y但日本封闭的PC产业没有持续多长时间。日文处理的技术壁垒在1990年被IBM攻破，90年代中后期，Windows系统的出现、海外廉价机和互联网的普及，摧毁了在封闭温室下生长的日本PC产业。
8 t- {4 w. W0 @* k' J% s/ N6 @. n
! m3 c- u5 a6 A+ V, l: q& d这对于日本半导体产业也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。在即将到来的个人电脑时代，日本半导体企业失去了最后的筹码。8 l- s& M. [6 F0 u& E# [" I

$ @, b. \2 g- `) U9 \* y包括NEC、日立、富士通等在内的日本制造业企业，都是垂直一体化的整合分工模式，他们同时生产半导体和整机。
8 R! z7 b! _, D# Y2 O+ k) h; @* c5 I0 f
除了日本的整机厂商，没有多少PC公司，愿意把日本人用25年保质期技术生产出来的昂贵DRAM装在自己的机子里面，因为个人电脑的寿命不过5年时间，也不需要多高的品质。
( s2 v: Z% a$ w0 a4 U- C7 t- @
2 M( g0 X8 c& x身处大型机时代“技术最强”的神话之中，日本半导体企业远未醒悟。而在隔海相望的韩国，一家野心勃勃的企业正在偷师日本，而傲慢的日本人，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。
) |) P2 B. q4 J  O
2 b+ ?1 D3 J; u8 q1989年，平成年号启用，日本的半导体产业掉在了“昭和陷阱”里，韩国人要追上来了。; W, n9 u' E. X' t
三星谍网
% D8 l7 }9 q1 \
) u  k" X+ `$ w  F/ f/ U0 J. D商业间谍案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？
9 H5 m9 V$ h( y  i! _$ C4 a
9 g8 c% ]  E( G# [2 u6 H" T" E汤上之隆1987年进入日立成为半导体技术人员，在尔必达经历了日本DRAM产业的最后尝试，被迫于40岁提前退休后，他投身半导体产业研究。根据他自身的研究经历，他怀疑富士通有一些日本人在帮三星做事。) J' R5 C# X& s; \$ r; S% U
% D/ E* K) b+ P
他发现，在前田和夫于2004年发表的半导体通俗著作中，竟然有他在Selete （由东芝、日立、NEC等成立的半导体民间联盟） 期间所写的内部保密材料。并且，引用的未经公开发表的内容相隔时间极短，前田和夫与汤之上隆也素不相识。" W* X; ^  O+ C  K* x* F) `
4 T. Q& W. Q; \- B# Z
汤之上隆怀疑，前田之所以能做到如此快捷全面的搜集关涉半导体的保密信息，是因为他与其他一些日本半导体人士一样，其中包括富士通的高管，都是三星在日本组织成立的顾问团的一员。
2 w4 v& q, e& A, R
( ~$ a; @) @; v9 Y$ R. `& G! Z这个顾问团很有一些来头，并且在日本半导体界织就了一张神通广大的情报网。" f# ~" j, F% e" O+ E6 k  S

; A+ D/ M4 A( I6 m+ ?三星DRAM大业的建立，和日本人有不少关系。1983年，三星接受夏普的技术转让，建立了DRAM一厂，初步尝到了甜头，但之后的二厂栽了跟头，因为成品率太差，建厂失败。到了三厂，三星花高价组建了一个由日本专家组成的顾问团，好“让钱发挥作用”。90年代，三星还承接了NEC派过来的DRAM订单，学到了NEC先进的量产方法。
( X- M, e8 y! ^, o, @  I6 [6 o% p
日韩半导体界的“交流”由此十分频繁。
4 R  d. U* W  q6 O; l) @- J) c. i4 w2 I1 o9 [9 E. s7 L7 w
据传，在八九十年代周末由日本飞往首尔的班机中，坐满了日本的半导体工程师。汤之上隆猜测，一些灰色、甚至是黑色的情报交易，由日本的顾问团在中间暗箱撮合。而一条最新情报的标价，是一条100万日元。
$ L5 X/ u: L8 t$ i2 ~+ o/ z3 I- L& l8 {! s6 x% E
对于日本半导体企业的最新情报，三星尤其热衷。1998年，日立的1GB规格DRAM正处于研发阶段，当时正在日立工作的汤之上隆便听说了试制样品落到了三星手里，而日立不过试制了十几个样品。' X1 |" J3 @9 n4 b* _" ^9 \
2 ]" Y4 v# w& R4 I, I' f
日本顾问团只是三星庞大情报网的冰山一角，除了这种或灰或黑的情报交易，三星尤为注重市场调研，并网络相当数量的全球优秀人才以洞察市场先机。# J8 S5 Y6 Y+ T$ p' `

# W& A: u7 O  k$ n; z" g  @三星与日本半导体企业市场调研人员的体量，相差有数十倍之巨。日常的数据统计，并非这些市场调研人员的首要工作。他们的主要职责，在于感知并准确预测市场需求。+ i& n1 ?: U4 L4 U6 @$ s

' [' Y( f; z9 }; R. j$ x2 }一个市场调研专员被派到中国来，他要在中国住上一到两年，学会讲普通话、吃中国饭、了解中国人的喜好，做完了这些功课，再确定三星应该给中国人生产何种DRAM产品。
. |0 A: `$ P" F; [# i1 V& {; s. z( A$ H3 d! V* B. G$ K2 k5 u$ D
要做到精准的需求预测，离不开天生的直觉，这种市场嗅觉无法经后天的教育培训得来。因而，即便是三星董事级别的高管，每年都需要不设顶薪，为公司物色一名这样的人才。毕竟，一个市场决策，可能直接决定了今后的资本开支计划，钱一花出去，就找不回来了。
) N- e* ^; i+ s; `' g+ K7 R+ t- B) q" o
而在这些顶级人才进入公司后，迎接他们的是更残酷的竞争。一个惯例是，如果40岁还未当上部长，就必须从公司滚蛋。激烈的内部竞争，让身居高位之人都不可丝毫懈怠。
4 t/ ~( A$ E( q' w1 J5 P2 N: ~! k4 [. k6 d* X7 S
与之不同的是，在日本半导体企业内，各部门之间的鄙视链是：研发、量产、市场，这种分工高下就类似于中国古代的“士农工商”，观念之根深蒂固，很难动摇。如果一个研发人员被调到了市场部门，那他一定认为自己没前途，要完蛋了。% ~" N8 @4 e+ l/ j( S8 W* T

+ u2 a. w! E; D. ^% L除去分工高下之别，日本的半导体产业人员在走向高位之后，便逐渐远离一线车间，不再了解最先进的技术，有如隐士一般。' B8 O* a* A! ?, x/ _9 M8 [( d1 K! E  `
3 l# |! D% G; S1 \9 X% R+ k
这造成的一个问题，就是每个职能口，实际上都被能力不逮之人所占据，有能力的普通职员，早早的就不干技术活儿了，当了领导，却又离市场太远，这便不能履行他在公司的领导职能。4 W* m- P" `# ]- i8 ~) }

7 ~6 `! D: Z' M分工如此割裂，便可以解释为何日韩半导体企业之差距，会越拉越大。1 o+ G8 r' N& ^8 M

* q: Z- O7 q$ V% C5 l在三星以其严密庞大的情报网偷师日本老师之技术产品、以优秀的市场调研团队把握电脑行业之变化、以廉价生产技术提供的DRAM冲击市场之际，日本半导体企业节节败退。
5 V) x9 ^  f$ ~+ Q0 A7 e
. v; ~- v2 H' w5 e+ P到了90年代末，各大日本半导体企业已无法承受DRAM业务带来的亏损，单个公司生产也不再具备规模经济。东芝、富士通、三菱退出竞争，日立和NEC分拆其业务，合并成立了尔必达。6 Q7 L( n" a9 J

) a) ]8 s1 x6 R, f' @8 P这是日本DRAM产业，也是日本半导体产业最后的希望所在。
* m2 n. J/ n  U! @  [) {  ]% d最后一战6 z( c6 i- i2 t/ h+ w# P+ ?
2000年2月，正值职业生涯顶峰的汤之上隆毛遂自荐，自愿从日立借调至尔必达。一年时间，汤之上隆在尔必达内部日立与NEC的派系斗争中失败，随后被扫地出门。$ o7 m2 G9 W" G$ \5 @# d0 {
8 q0 x3 c& p4 g* s; q
这一年的时间，使汤之上隆深刻的认识到日本半导体的短板。- K& q8 v0 s, }  k" z6 e+ W5 q
3 D- s; \* Q6 y5 {
汤之上隆认为，日本DRAM产业被“团灭”，不是因为半导体制造商们造的DRAM质量不行、不够耐用，反而是因为日本的DRAM太好了，精益求精导致成本居高不下。
6 Y* `" q$ w" p" N2 a0 s% E
% o+ l: q2 |' J4 S% D# n; q, I$ W; \' f8 e从1999年底合并成立，到2012年破产被镁光收购，尔必达在这13年间一直没有掌握用低成本生产技术来制造廉价DRAM的方法。
# A$ C9 H3 O9 M& V  f5 m: y2 a
0 I7 b: k  `5 H3 i& z$ a  _1 T那么，尔必达的DRAM生产成本为什么一直居高不下？
1 L' g; ^3 T6 U7 }/ z6 i+ [, T3 j* M2 q* R
这得说到尔必达公司内部的三大派系。尔必达由日立、NEC合并而来，一开始分为两派，日立系擅长新技术研发，NEC系则擅长高成品率的量产。7 q+ s& }- H- L% ~' s6 ~0 D! D
. `! Z+ f1 M) T0 D3 C
后来公司招了三菱系的人进来，三菱在大型机DRAM时代垫底，因为技术不行、钱也不够，三菱系只好把竞争力放在组织能力和团队合作上，以依靠人的优势在低成本DRAM拼出一块市场。
1 p9 O  o1 F5 W- y
6 d0 O0 i7 [! O( I7 L- V  e& Y# }. U尔必达合并之初，日立系与NEC系打得不可开交。2002年11月，坂本幸雄就任新社长，日立系大败，NEC占领了包括研发、量产在内的重要地盘。
0 j% @8 O7 c' x- j9 E$ A1 c! z9 P6 ^8 d7 P/ E
擅长量产的NEC系，分工极其细化。对于一个细分的技术口，NEC的技术人员是日立的3-5倍，是三菱的10倍。
  B4 y/ C; A( ?' W- h& U% o# C+ c& h; \/ U' b9 t4 {0 ~* `( q1 _  J
即便再小的领域，NEC系会做的十分彻底，工作量不减反增。对于一个技术，他们会对每个参数事无巨细的进行调整、观察，并拿出相当于日立10-20倍的晶圆数量进行实验。工作量如此之大，以至于NEC系的员工每日加班到凌晨，早上八点半按时上班，周末两天依旧加班。( y1 L) e; H8 a4 z. M

/ n$ p! M% ~" A: x, r为了达到DRAM的高成品率，尔必达延续了日本半导体企业昂贵的设备使用习惯。公司每道工序都设置了专用设备，用着同一台设备，尔必达的晶圆吞吐量只有三星的一半。
: b' d8 [, }) J& s  q
! I: G; w! n( [1 D0 C因尔必达DRAM芯片面积稍大于三星，即便前者达到了98%的成品率，比三星要高15%，但生产出的每一片晶圆，能切割出来的DRAM芯片数量依旧是少于三星的。如此一来，分摊到每一个芯片上，尔必达的折旧成本相当于三星的两倍。+ z7 H* N9 m# A# R+ h
* A- O% `& R+ w6 f" Z
人员冗余、制造工序复杂、最大的成本项设备折旧成本高企，尔必达亏损度日。5 j6 P9 h& s: p

" f3 h& O: I, r' z0 P8 M2005年，尔必达破天荒地实现了3%的营利润率，但三星的营业利润率为30%，两者之间差了十倍。对于尔必达来说，这3%的超低利润率，景气上升周期尚可勉力维持，一到金融危机DRAM量价双杀、必须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候，原本体质羸弱的企业会被瞬间击倒。. F- g* r6 g  C8 ?8 o$ S5 |
3 u% ~( D' |: F) k0 S; \3 `8 P$ l
当然，尔必达不是没有扭转命运的机会。
# ^/ C& C9 ?- l6 D! f  Z5 B  `9 X! Y; h6 k
公司内部的三菱系员工，擅长集成统筹，他们的工作风格，是用最少的人力、最低的成本、最经济地生产DRAM。这些三菱系地员工认为，NEC系所用的DRAM生产方法工序过多、检测过度，用最高的技术来生产PC用的DRAM，但实际上一台机子根本用不到这么好的DRAM。这个问题，也就是“质量过剩”。
/ y! `8 f& r$ }( Z& F+ e& G
" @7 o: ]0 @/ ?. Z但是，三菱系在尔必达的存在感不强，他们也离不开日立系所长的新技术研发能力，而日立系早已被边缘化。被NEC系占据的尔必达，还一直停留在日本半导体“技术第一”的自满循环里面，无心于DRAM的低成本生产技术。
2 u; U2 o5 C( {6 F  S
: X: l; m' C: c2 q! J" s9 g# q不同于尔必达离散的战斗队伍和日益落后的生产方式，三星塑造的组织型态完全是面向PC时代的。* @/ N5 C- G9 x7 H- \8 d5 ]

' f: ?- ^9 o, K0 ~5 r为了实现经济有效地生产PC用DRAM，三星在“设备不变、工艺流程不变、工序不变”的理念支持下，以多个小组内部赛马的方式，同时推进四代产品。
1 R' F+ [/ I; s
  h3 b1 i4 X3 [) B& t在三星内部，每个小组均以集成技术人员为主，他们更注重全局的成本优化，而非日式分工下的局部最优。这些小组在研发与量产之间来回替换，因而能够全盘考虑，更快、更低成本地生产出面积更小的DRAM。
- s' T* ]' e4 h  D& R, O
, p0 K/ D1 A4 t; W$ Z尔必达鏖战13年，虽然一度回光返照，但最终无法逃脱失败的命运。7 k' v  s) f; r/ K" _: M% G
! }' [: ^1 D- Z2 t' O) Y
2012年，在公司破产的记者见面会上，尔必达社长坂本幸雄总结了破产的原因：DRAM价格下跌、“史无前例”的日元升值、东日本大地震、泰国洪灾…至于公司的技术水平，当然还是“很高”。
% {: |/ }: }6 r$ r) _/ t6 T4 c" O) Z# E7 C# W9 k# h
天灾由人祸，方可致不可恢复之悲剧。# s( p2 u  \  ?8 j: B) e
无力回天？/ {# }8 Q) F' L: N4 R
日本半导体的底子是很好的。DRAM虽已日暮西山，但是日企垂直一体化的分工模式下，转向fabless （无晶圆厂的纯设计模式） 和foundry （晶圆代工模式，承接众多设计商之订单） 也未为不可。  x# m4 @. d) i! N, i9 X

# d4 V1 Y5 Y+ e在退出DRAM领域后，大部分日企转向了SoC，做特定用途的专用集成电路 （ASIC） 。当时，日本官方还专门设立了Asuka计划，以支持13家日企成立的Selete技术协会参与这一转型。3 t. H# ^4 Y8 f

( _  `* u% G6 a但令人震惊的是，日本经产省所起草的计划书，都不知道这个Asuka应该达成一个什么样的目标。而参与这一计划的13个日企也在和稀泥，对于要研发的SoC工艺技术，要么认为这个东西是落后的，要么认为不需要这个东西。
2 F# R% ~6 i2 C2 Y' E; b/ P& X' Z3 g3 v. B
就这样，数千亿日元的公款和研究经费就这样打了水漂，最后研发出来的技术派不上用场。
1 @# S1 }; E* _9 g* `8 X$ o, D* g7 Z1 `* l+ w
半导体全线溃败后的2013年，富士通公司表示，要把位于福岛县的半导体工厂改造为蔬菜生产基地。半导体工厂具备完善的水、空气和工序管理设施，可以说再合适不过。因为福岛该工厂具备无菌栽培的条件，据说一颗生菜能卖到400日元，是一般品种的3-4倍。
0 {$ V5 R5 t8 t( g; b+ R. Y. [3 N4 K+ h% `$ ~2 b1 H# f
为什么日本半导体产业迟迟没有找到他们的定位？
  Y( N! Y8 P$ t0 ?1 N8 b6 _" ]/ Z; S
在汤之上隆看来，日本半导体产业的衰败，不在泡沫经济，不在贸易摩擦，而在日本半导体陷入了后发创新者的窘境。他们把“创新”狭隘地当成先进技术、高质量产品的研发，却忽略了“低成本生产技术”其实也是一种“创新”。
0 V; X9 w* M* y7 l. y+ {# A, U, C2 E& a4 K& G6 \
DRAM产业是一种极其容易通过模仿习得的产业，韩国人通过日本人卖给他们的生产设备，就可以学到部分日本DRAM的生产工艺。
) e5 V/ M4 y% h; G0 H
8 n8 }& x5 I( k- z) o但是，在日本人的基础上，韩国人建立了异常强大的市场调研网络，和与时俱进的分工协作体系，从而在Wintel时代融入了全球的水平分工潮流，迅速壮大。# c1 _, Y% Y) U' [, B* G

" e$ M/ z5 V+ `  ^" G, j8 U  G在美日贸易战后，日本有30年的时间来扭转半导体产业的局面，但是他们几乎是同时在DRAM、SoC和foundry这三个大方向上失去了战略高地，进而一步步跌向不可挽回的深渊。
7 a& H/ v. ^0 t; P; d3 t% ?8 W  n: V) B  N6 M6 ]( Q; P2 v9 |9 [! N4 R7 w2 m2 {
在大块肉被分食完毕之后，日本半导体在很难通过模仿习得、更多依赖经验传承的设备与化学材料领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，但是这些细分领域能够带动的产值、就业不可与DRAM、SoC和foundry同日而语。
) |6 X+ r# y$ O& A2 ]# ~% s0 n- o" c2 g, e
当下，日韩半导体之战正酣，隔海观火无济于事。中国芯片大计，还当对日本半导体创新的“昭和陷阱”引以为戒。
" F& Q7 Y+ G' N/ }( L1 D1 v5 _5 G, s& ^
参考资料：, s& t* k! o3 b- o

0 V8 `; P) N3 P2 k9 D4 n1、 失去的制造业：日本制造业的败北，汤之上隆，机械工业出版社；
8 C4 ^" a2 ~4 |8 Z4 Q/ |( a, v! l# @  t8 M- D
2、 日本电子产业兴衰录，西村吉雄，人民邮电出版社；& C% E: o% @$ m* T" _5 t
7 M9 f* O3 f# n7 M1 S7 N
3、 战后日本经济史，野口悠纪雄，民主与建设出版社。
% C/ M& |: \7 r) g# w; ?! ]  o; k" j) `9 D
本文来自微信公众 号：  CV智识（ID：CVAI2019） ，作者：杨健楷； 编辑：张丽娟
& e. l7 [! G/ _7 f' k% q8 z. {+ f; s( U: l
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，不代表虎嗅立场。